《小径分岔的花园》课文解读
“我”的第一步已经顺利迈出,成功地从理查德•马登上尉的眼皮底下逃脱。
月台上有一盏灯光照明,但是小孩们的脸在阴影中。有一个小孩问我:您是不是要去斯蒂芬•艾伯特博士家?另一个小孩也不等我回答,说道:他家离这儿很远,不过您走左边那条路,每逢交叉路口就往左拐,不会找不到的。我给了他们一枚钱币(我身上最后的一枚),[在“我”的计划中,此行就是一条不归路,钱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下了几级石阶,走上那条僻静的路。路缓缓下坡。是一条泥土路,两旁都是树,枝桠在上空相接,低而圆的月亮仿佛在陪伴我走。[借周围的景色来反衬人物的心情:忧郁而说不清楚的情绪。]
“我”走向斯蒂芬•艾伯特博士的家,此前“我”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只因为他的名字比较特别,它和“我”的计划密切相关:打死一个名叫艾伯特的人(艾伯特是昂克莱的别名)。“我”希望报纸对于这个名叫艾伯特的人突然被打死的报道,能够让“我”的德国元首有所警觉从而能由这个人的名字猜到英军炮兵阵地的地名:昂克莱(艾伯特)。“我”从电话号码簿上查到了一个名叫艾伯特的人,他住在范顿(这一行为是随机的,了解这一点,对于理解这篇小说十分重要)。于是“我”跳上一列火车,赶往范顿。“我”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在被马登抓住之前杀死那个名叫艾伯特的人。
一个与事件原本毫无关系的人——艾伯特,已经被硬拉进这个事件中来了,并成了某种关键的因素,具有荒诞意味的是,这个艾伯特对此一无所知。博尔赫斯在这篇小说中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话,重复了多次:“未来提前存在。”我们也可以说,在“我”从电话簿上查到艾伯特的住址的那一刻,艾伯特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死了。博尔赫斯在此揭示了个人命运的荒诞逻辑。
这是小说的第一个故事。
有一阵子我想理查德•马登用某种办法已经了解到我铤而走险(因无路可走而采取冒险行动)的计划。但我立即又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小孩叫我老是往左拐,使我想起那就是找到某些迷宫的中心院子的惯常做法。[小说开始渐渐接近主题:迷宫。]我对迷宫有所了解:我不愧是彭 的曾孙,彭 是云南总督,他辞去了高官厚禄,一心想写一部比《红楼梦》人物更多的小说,建造一个谁都走不出来的迷宫。他在这些庞杂的工作上花了十三年工夫,但是一个外来的人刺杀了他,他的小说像部天书,他的迷宫也无人发现。[在躲避敌人追杀的紧急关头,忽然宕开一笔,插入看似与小说情节毫无关联的闲笔:“我”的曾祖的一些情况,不仅为下文写与斯蒂芬•艾伯特谈论我的先祖,谈论迷宫作了一个铺垫,而且使行文变得摇曳生姿、异峰突起。]我在英国的树下思索着那个失落的迷宫:我想像它在一个秘密的山峰上原封未动,被稻田淹没或者淹在水下,我想像它广阔无比,不仅是一些八角凉亭和通幽曲径,而且是由河川、省份和王国组成[写“我”对于迷宫产生的种种猜测,实际上也是为了把读者带进他的想象的境地里。当小说结尾,真正的谜底揭开后,与读者原先的想象相比较,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具有很好的表达效果。]……我想像出一个由迷宫组成的迷宫,一个错综复杂、生生不息的迷宫,包罗过去和将来,在某种意义上甚至牵扯到别的星球[突出迷宫之“迷”]。我沉浸在这种虚幻的想像中,忘掉了自己被追捕的处境。在一段不明确的时间里,我觉得自己抽象地领悟了这个世界。模糊而生机勃勃的田野、月亮、傍晚的时光,以及轻松的下坡路,这一切使我百感丛生。傍晚显得亲切、无限。道路继续下倾,在模糊的草地里岔开两支。一阵清越的乐声抑扬顿挫,随风飘荡,或近或远,穿透叶丛和距离。[介绍渐渐接近的斯蒂芬•艾伯特博士家周围的环境,静谧、安详,带着田园牧歌式的风味,有点儿淳朴,有点儿神秘,而这正是谈论迷宫的最好的背景。]我心想,一个人可以成为别人的仇敌,成为别人一个时期的仇敌,但不能成为一个地区、萤火虫、字句、花园、水流和风的仇敌。我这么想着,来到一扇生锈的大铁门前。从栏杆里,可以望见一条林阴道和一座凉亭似的建筑。我突然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件微不足道,第二件难以置信。[第一件事是“我”终于来到了斯蒂芬•艾伯特博士的家;第二件事是刚才听到的清越的、抑扬顿挫的乐声是从这凉亭式的建筑中传出的,而且竟然是中国音乐。]乐声来自凉亭,是中国音乐。[在外国陌生的土地上听到了中国音乐,暗示着这里的主人要么是个中国通,要么是个中国音乐的爱好者,总之他将和“我”有可谈的话题。]正因为如此,我并不用心倾听就全盘接受了。我不记得门上是不是有铃,是不是我击掌叫门。像火花迸溅似的乐声没有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