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题记
我还记得我毕业的那一天,最后一次作为一个育才小学的学生走出校门的那一刻。
那时出校门右手边第三棵树上的白色喷漆依旧没被擦掉;左手边文具店门口的乞丐依旧衣衫褴褛地跪坐在那里;街角的商店里,在玻璃柜上打盹的依旧是那只又肥又白的大猫,它无聊地用尾巴轻轻拍打自己的脖颈。
当时的一切也都被那时的我尽收眼底,然后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我回想起六年的时光,这日复一日的场景,明明是复刻般一成不变的乏味,却在昏暗的日暮下莫名地覆上了点点阴霾。
然后我和小桃一起回到了那个归结着此刻所有错乱纷杂的轨迹的地方。
她穿着椒江二中的校服,我穿着台州学院附中的校服,我们被挡在了校门外。
先前的班主任从校门口路过,看见我们,顿住了脚步。她只微微愣怔了一秒,然后就笑着向我们走来。一步一步都踩在我们呼吸的节拍上。
她走近了。她又在我模糊老旧的回忆里鲜活起来了。
隔着一扇铁门,谈笑间我看见她纤长明晰的睫毛微颤如同蝶翼蹁跹,素白的脸颊上浅浅的阴翳铺陈开完美的扇形。
可我们没聊多久,上课铃就打响了。
她朝我们挥挥手,然后转身走向了教室,我隐隐约约地看见教室里那些新一届学生的面容,和我们从前一样。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老师并没有以前印象中的那么高大,而是瘦瘦小小,却又并非是弱不禁风。夕阳下她的影子投到绿色的塑胶场地上,显得越发沉静如水。
我想起方才对方盯着自己一刻不离的目光和自己点头时那人忽而轻颤的睫毛,还有最后那一句轻柔的“再见”。
“再见,再见,再见......”道别声在耳边反复响起,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
“走吧。”我冲着小桃扯起嘴角。
我会像毕业前那样,送小桃回家,然后自己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的光是橘红色的,像是瓷壶里倾泻而出的红茶,从容器漫溢出来,自天上蔓延到我们的心里。
我们两个并肩走在路上,她的手臂贴着我的肩膀。身边依旧是熟悉的人,却伴着陌生的沉默。先前闹腾的小桃不再和我大摆龙门阵;那个年老的乞丐已然不知所踪;出校门右手边第三棵树上的白色喷漆居然不知何时被除去了;街角的商店里,日日蜷在玻璃柜上打盹的老猫被一只白色的小奶猫霸占了位置。
我们走得很慢。我知道,我们都在刻意拖缓离别的那一刻的到来。
天色渐沉。夕阳已经完全陨殁至地平线下,昏暗的光线让我们看不清楚彼此的脸。路灯却忽然亮了起来。
——淡黄色的光倏忽倾泻而下,浇了两人一身亮堂。
它笑着对我们说.
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